陳州蹙眉，表情逐漸凝重起來。他半低下頭，緩緩說道：“我的第一段戀情，是在大學裏……說來有些難以啟齒……對方，是我們學校的老師……”

伊靜安不禁一怔，沒想到竟是一段師生戀。而許一的表情則一直很平靜。

“其實，我們不過是在同一個大學裏。她並沒有教過我……嚴格意義上，並不算是師生戀……”

許一點點頭：“對，沒給你上過課，就不算你的老師。當然不是師生戀。”

他從陳州特意補充的這句話中，判斷出他還是很在意“師生戀”這種不太符合傳統倫理的戀愛關系的。所以，他要表示出對他這段感情性質界定的讚同。

陳州的表情果然緩和了許多，又接著說：“那時，我讀研三，而她是本科的老師。她比我大五歲……嗯……離過一次婚……但我並不介意她的婚史……反而覺得，她被丈夫拋棄，挺可憐的……我們那時非常相愛……也是想要共度一生的……可最後，還是抵不過世俗的壓力……校領導找她談話，不準她與學生談戀愛……還說，要繼續這段感情，就要開除她……最後，我們還是分手了……”

說到這，陳州的眼中有晶瑩閃動。

過了一會兒，見陳州的情緒漸漸穩定，許一才接著問：“那麽，第二段戀情呢？”

陳州幽幽嘆了口氣，說：“那是我剛剛步入職場的時候。她是我的同事，比我早幾年入行。她對我很照顧，讓我這個菜鳥少走了很多彎路……”

“那麽說，她的年齡也應該比你大吧？”許一忽然插了一句。

陳州點頭：“對，她比我大三歲，像個大姐姐……慢慢的，我對她產生了好感。但她……卻一直有顧慮……”

“什麽顧慮？”許一的直覺告訴自己，問題的癥結要出現了。

“她也有過一段不幸的婚姻……還……還帶著一個兩歲的兒子……”陳州的眼中盛滿了痛苦，“其實我真的不介意這些的……我也跟她承諾，我會把她的孩子視如己出，我會努力做一個好爸爸的……我們試著相處了半年……可她卻始終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道坎兒……最後，還是分手了……”

伊靜安一邊記錄一邊在心中琢磨著——兩段戀情，居然對方都是離異的，這是巧合嗎？會不會第三段也是這種情況呢？

事實證明，她的判斷是對的。

陳州的第三段戀情，是在他坐上公司CEO的位置之後。可以說，那是的他已然是業界精英，前途無量，身邊自然不乏主動追求者。但他卻選擇了一個比自己大四歲，離異，還有抑郁傾向的女子。

“其實以你當時的條件，完全可以找個比她條件好很多的伴侶。”許一試探著說道。

“是的……”陳州點頭，“當時我身邊的人都不理解我的選擇。就連我母親也堅決反對我跟她在一起……我原本以為……我母親會理解的……可是……即便有相似的經歷，我母親還是不能接受她……最後，也是由於我身邊人的態度刺激了她。她本來就有抑郁癥，所以變得更加痛苦……我覺得……這痛苦是我加註給她的……所以，還是放手吧……”

許一抿唇思索了一下，問道：“她……有什麽地方特別吸引你嗎？”

陳州眉頭緊鎖，半晌才低聲說：“她的那段婚姻很痛苦……經常遭遇丈夫的家暴……也是因為這個，她才換上抑郁癥……她真的太可憐……太可憐了……”

“吸引你的……是她的可憐？”許一追問。

“我想保護她、照顧她……我覺得，我有能力給她幸福……”陳州提高了聲調，“她已經經歷太多痛苦……我不想讓她再受到一點傷害……”

許一想了想，又接著問道：“那……你覺得，你對她，到底是同情？還是愛呢？”

陳州怔住了，過了一會兒才反問道：“這……這重要嗎？不管是什麽，我都會好好照顧她的……”

“剛剛……我聽你說，你的母親也有相似的經歷……”許一仔細斟酌著問道，“能不能具體說一下？當然，關於隱私我們是絕對保密的，這點你不必擔心。”

陳州皺著眉，有些疑惑地問道：“我母親？這……這和我的戀愛有關系嗎？”

“或許有，或許沒有。”許一淡淡笑著，“但了解得越多，我便越接近你的核心問題……”

陳州深吸了一口氣，聲音有些發顫：“沒錯，在我十歲的時候，我父親有了外遇……他對我母親的態度越來越不好……甚至……甚至還會動手打她……後來，他們離婚了……我和母親相依為命……我發奮學習，就是想讓她高興……我努力工作，也是想讓她過上好日子……”

許一定定看著他，緩緩說道：“你有沒有發現，你的這三個愛人身上，都有你母親的影子……”

伊靜安聞言不由得一怔——他真是一語切中了要害。

“咱們來看看你這三段戀情，你不覺得相似度很高嗎？”許一不疾不徐地分析著，“首先，對方都是離異，且比你的年紀大。其次，她們之前的婚姻都不幸福，或多或少都遭受過丈夫的傷害。而她們的經歷，又都同你母親的經歷如出一轍。尤其是最後一位……連你自己都說，與你母親的經歷相似……這難道只是巧合嗎？”

陳州瞪大眼睛，半張著嘴，半晌沒說出一句話。許一知道，他的內心正在經受著巨大的沖擊。

“你不必緊張。男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‘戀母情節’的。這很正常。”許一適時安慰道，“只不過，你的童年是在父母離異的陰影中度過的。你又親眼目睹了母親的痛苦經歷。這對你的心靈造成了很大的傷害。而這種影響又投射到了你對戀愛的態度上。我可以告訴你，你對那三個前女友的感情，都只是對母親感情的一種投射，而並非真正的愛情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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